那目光深沉,辨不出息怒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章惇离开后,直庐内寂静了片刻。
钱询凑到裴之砚身边,低声道:“章相亲自过问,看来对整军已是,期望甚高啊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更低,“听说……御史台那边,今日收集了不少旧事,怕是要有动静了。都承旨手中若有疑难案子,还是早些厘清上报为妥,免得被动。”
这话听起来是关切,实则催促。
甚至隐含威胁。
若你不主动处理,等御史台拿着旧党勾连的罪名插手,就难看了。
裴之砚淡淡看他一眼:“多谢钱公提醒。该厘清的,自会厘清。只是边务繁杂,证据确凿方可定论,急不得。”
钱询讪讪一笑,不再多言。
入夜,裴之砚收到了李格非通过秘密渠道传回的第一份回音,只短短两行字:
事已知,正在核实细节,不日将有本上达。另,风闻京中有人欲借此生事,望慎。
这意味着李格非已决定按计划而行。
也表达了他的关怀。
裴之砚将纸条烧掉,走到窗边。
山雨欲来,风已满楼。
他能做的,都已做了。
剩下的,便是等待李格非的奏疏递上,以及面圣陈情时如何应答。
就在他凝神思索时,承德匆匆进来,附耳低语了几句。
裴之砚脸色微微一变。
“何时的事?”
“就在半个时辰前。人刚出府不久,在街角被拦下的,对方亮的是皇城司的牌子,只说问几句话。”
承德声音急促,“我们的人不敢硬拦,看着人被带走了。”
被带走的是裴府一名负责采买的下人,平日里老实本分,唯一特别的是,他有个远房表亲,在范纯仁府上做花匠。
裴之砚眼神骤然锐利。
皇城司直接动手拿人?
是章惇借皇城司的力,开始清理旧党关联?
还是有人借此敲打裴府?
亦或者是想从这个下人口中,探听什么?
“去查清楚,人被带到哪里,问了什么,尽快。”
裴之砚沉声吩咐,“还有,立刻让二叔约束府中所有人,今日无钥匙不得外出。尤其是逸哥儿,从国子监回来,直接回府,不得在外逗留。”
“是!”
承德领命而去。
裴之砚缓缓坐下,倾吐一口浊气。
夜色如墨汁浓稠得化不开。
裴府的书房里,烛火通明,映着裴之砚沉凝的面容。
承德回报的消息不容乐观:
被皇城司带走的下人唤作刘全,此刻被拘在皇城司南衙的一处偏房里,既不提审,也不放人,只是扣着。
“我们托了南衙一个相熟的文书打听,据说是例行问话,关于他那个在范府做花匠的表亲。那文书还说,这两日府衙里进了好几拨人,都是从各府被带走的下人,门房之流,皆是与旧党官员府邸有远亲故旧关系的。”
“去把陈管家召来。”
陈管家来得很快,脸色有些发白,但步履还算稳当。
显然已经听说了刘全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