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了?一直盯著妈妈看?”
温女士喝了一口牛奶,嘴角沾了一圈奶渍,像只迷糊的小猫。
她歪著头看我,眼神清澈得像是一汪泉水。
“看你好看唄。”
我立刻换上了一副乖巧的笑脸:“妈,你能不能稍微老一点?稍微丑一点?你这样让我很有压力啊,以后开家长会,別人还以为你是我妹妹。”
温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眉眼弯弯。
“瞎说什么呢,妈妈都二十七了,眼角都有细纹了。”
“哪有细纹?拿放大镜都找不到好吗!”我抗议道。
这时候,老许端著两盘煎蛋走了过来。
他把其中一盘放在温凝面前,顺手抽了张纸巾,动作自然得像是呼吸一样,轻轻擦掉了温凝嘴角的奶渍。
温凝弯了弯眼睛,声音软糯:“谢谢老公。”
“別理她,她就是嫉妒。”
老许在我对面坐下,长腿隨意的伸展著:“不过桐桐说得对,以后出门是得注意点,把你捂严实了,省得被那些不长眼的小男生惦记。”
“你们俩能不能注意点影响?”
我抗议:“未成年人还在场呢。”
老许斜了我一眼:“你都十七了,再说了,父母恩爱是家庭和谐的基础,你懂个屁。”
温女士的脸稍微红了红,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他一脚。
然后才温柔的看向我:“桐桐,最近复习累不累?要是太累了,今天就不去游乐园了,在家休息?”
“別!”
“不要!”
两个声音同时响起。一个是我,一个是刚刚抱著恐龙尾巴衝出来的许予安。
我瞪了弟弟一眼,然后对温女士笑道:“妈,劳逸结合嘛,再说你都答应弟弟了。”
其实我不是想去游乐园。
我只是很贪恋这种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光。
有些人的十七岁,是在书山题海里苦苦挣扎,是在暗恋的酸涩里辗转反侧。
而我的十七岁,是在被迫观看一场名为《我的父母是真爱,我只是意外》的超长连续剧里度过的。
並且,这场连续剧还是全去冰,甜得发腻。
“许妙桐,你动作能不能快点?你弟已经在门口把鞋都穿反三次了。”
老许那带著几分催促的声音从玄关传来。
我对著镜子最后理了理刘海,抓起旁边的防晒霜塞进包里,没好气的回了一句:“来了来了!催命呢许言同志,女孩子出门不需要打扮的吗?”
“你妈出门只要十分钟,你出门要半小时,这就是差距。”
老许倚在门口,手里晃著车钥匙,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欠揍。
我翻了个白眼,换好鞋子走过去:“那是,毕竟我妈天生美人,我这是后天努力,这不都赖你基因不够强大,没能完全覆盖我的平庸吗?”
“你这死丫头…”
老许刚想抬手敲我脑壳,就被一双温柔的手按住了。
温女士穿著一身淡蓝色的碎连衣裙,脚上踩著一双平底小白鞋。
这一身装扮,说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都有人信。
她把一个装满草莓的保鲜盒递给我,嗔怪的看了老许一眼:“好啦,別总是逗桐桐。”
老许瞬间变脸:“我这不是怕去晚了排队人多,太阳这么大,晒著你怎么办?”
我:“……”
许予安那个小叛徒此刻正抱著老许的大腿,仰著头咯咯傻笑,完全不知道他姐正在承受著怎样的暴击。
“行了行了,赶紧走吧。”
我率先推开门,实在不想在这个充满粉红泡泡的空间里多待一秒。
坐上车,老许负责当司机,温女士坐在副驾驶,我和那只绿色的小恐龙挤在后座。
车里的空调开得很足,音响里流淌著周杰伦的《简单爱》。
这是老许最喜欢的歌单,也是温女士最喜欢的。
透过后视镜,我看到老许一只手扶著方向盘,另一只手极其自然的伸过去,握住了温女士放在膝盖上的手。
温女士侧过头看窗外的风景,嘴角却掛著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弧度。
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们身上,给这对年轻得过分的父母镀上了一层金边。
一切都好像被上帝按下了优化键。
老许和温女士的事业顺风顺水。
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去旅游,去约会,去像两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撒。
他们依然年轻,依然热烈,依然把爱意掛在嘴边,毫不吝嗇的展示给全世界看。
“姐,吃。”
一只肉乎乎的小手伸到我面前,掌心里躺著一颗剥开的奶。
许予安眨巴著大眼睛看著我,另一只手正费劲的把恐龙尾巴从安全带里扯出来。
我接过塞进嘴里,揉了揉他的脑袋:“算你有良心。”
“爸爸说,吃了就不许生气了。”小傢伙奶声奶气的出卖了老许。
我愣了一下,抬眼看向后视镜。
刚好撞上老许看过来的目光。
他挑了挑眉,眼神里带著几分戏謔。
我嚼著嘴里甜丝丝的奶,哼了一声,別过头去。
心里却软的一塌糊涂。
到了游乐园,果然是人山人海。
九月的杭城,热浪依旧滚滚。
一下车,热气就扑面而来。
老许很有先见之明的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把巨大的遮阳伞,撑开后几乎把温女士整个人都罩了进去。
至於我和许予安……
“弟弟,跑快点,前面有树荫!”
我拉著小恐龙的尾巴,在烈日下狂奔。
“你慢点!別把你弟甩飞了!”老许在后面气急败坏的喊。
温女士则在一旁笑得肩膀颤抖。
买票,检票,入园。
许予安一进园就像是脱韁的野马,指著那个巨大的摩天轮嗷嗷叫唤。
“坐!坐那个!”
“那个太高了,你不够高,不让坐。”我无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。
小傢伙嘴一撇,刚要哭,老许一把將他捞起来骑在脖子上:“哭什么?男子汉大丈夫,带你去坐旋转木马。”
於是,画风就变成了这样——
一个穿著白t恤牛仔裤的年轻帅哥,脖子上骑著一只绿色的小恐龙,手里还牵著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年轻女人。
而我,跟在后面,负责拎包和拍照。
周围路过的游客频频回头,甚至还有几个女生拿著手机偷偷拍照,窃窃私语。
“好漂亮的一家子呀!”
“那两个孩子是他们的吗?看著不像啊,太年轻了吧?”
“肯定是哥哥姐姐带弟弟妹妹出来玩吧……”
听到这些议论,我心里暗爽。
那是,也不看看是谁的爸妈。
排旋转木马的队伍很长。
日头毒辣,空气里瀰漫著汗水和爆米的甜腻味道。
温女士虽然打了伞,但额头上还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,脸颊被晒得有些发红。
老许把许予安放下来交给我牵著,带著温女士去了树荫底下,然后自己从包里拿出一个扇子,对著温女士的脸扇。
温女士摇摇头,拿纸巾帮他擦了擦鬢角的汗。
老许又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,拧开盖子递给她。
我站在不远处,看著这一幕。
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,斑驳的落在他们身上。
年轻英俊的父亲,温柔美丽的母亲,还有一个精力旺盛的弟弟。
这就是我的家。
平凡,却又充满了让人心安的力量。
我拿出手机,对著父母的那个方向,悄悄按下了快门。
照片里,许先生正低头在温女士耳边说著什么。
温女士笑得眉眼弯弯,脸颊緋红。
背景是旋转的木马和蓝得透亮的天空。
画面定格的瞬间,仿佛连风都变得温柔了起来。
“姐姐!快来!我要吃冰淇淋!”
许予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拍摄。
那只小恐龙正趴在冰淇淋车的柜檯上,眼巴巴的看著里面的彩虹冰淇淋,口水都要流下来了。
“来了来了!”
我收起手机,快步跑了过去。
路过许先生和温女士身边时,我听到他们平淡的让人心安的閒聊。
“阿凝,要不你去那边休息会儿,我和桐桐排著就行。”
“没事,不累,都出来玩了,总得陪你们一起嘛。”
“太阳太大了...我们去找家奶茶店坐著?”
“哎呀!我哪有那么娇弱!”
许先生笑了,伸手揽住她的腰,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。
风吹过树梢,树叶沙沙作响。
我回过头,看著他们相视而笑的模样。
真好。
“姐姐!我要草莓味的!还要加那个彩色的!”
“知道了知道了,你是猪吗这么能吃……”
“姐姐才是猪!大懒猪!”
“嘿!许予安你皮痒了是吧?別跑!站住!”
欢笑声、打闹声,在这个九月的午后,隨著彩色的气球一起,飘向了很高很远的地方。
而在那片蓝天下,我的父母,正手牵著手,慢悠悠的跟在我们身后。
岁月静好,大概就是这般模样吧。